杨远安好像在喊他,林霏雨一刻都不想和这对兄妹多待,急匆匆地离开了这间套房。
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,要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气?
无论是这个充满自由气息,说话不着调的酒鬼老哥,还是这个神经病不良妹妹,一个二个都是些不可理喻的家伙。
他只喜欢有“答案”的东西,所有的试题都有标准答案,学习才如此令人安心。
杨若邻显然是个没有“答案”无法捉摸的人,她为何被停课,究竟是个怎样的人,林霏雨都毫无兴趣知道。
可没等他走出几步,虚掩的3401房被砰地一脚踹开,浑身湿漉漉的杨若邻,提着倒空的酒瓶冲了出来,骂骂咧咧道【你小子有种别跑!不爽老娘就来单挑啊!】
林霏雨万万想不到,这事儿居然还没完,他想都没想,拔腿就跑,火速冲向电梯。
谁知杨若邻也不是说说而已,这只穿着睡裙,光着脚丫的姑娘居然真的追了上来,嘴里不断叫骂,手里的酒瓶挥得虎虎生风。
电梯需要等待,身后有个穷追不舍的神经病,林霏雨根本没办法从电梯跑路。
无法,他只得往楼梯间跑,这里是34楼,往楼下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到头,林霏雨灵机一动,反向往上。
上楼可比下楼累得多,他心想,这神经女没穿鞋,应该追不了几步就会停下。
可是,急促的脚步声,没有消失,反而越来越近。
鬼知道这纤瘦的女孩为何能跑那么快,一双脚丫在地板上啪啪作响,伴随着她不住的叫骂。
【你个怂货给老娘站住!跑个什么劲!】
林霏雨也只得加快步伐,三步并做两步,不停跨着阶梯道【你不追,我干嘛要跑!神经病啊你!】
【追你就跑?我是彩云你是月吗?老娘有那么吓人吗?】
【有正常女孩会挥着玻璃瓶追人吗?】
【区区一个酒瓶就不敢来打?老娘又没带刀!你到底带不带把!!给我站住!】
林霏雨彻底崩溃了。
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女人的思路,她整个人都和逻辑这个词汇不沾边。
酒店一共58楼,林霏雨吭哧吭哧爬了24楼,杨若邻也一刻不停地追了24楼。
到最后,林霏雨几乎是扶着栏杆,爬着闯进了天台,跌跌撞撞,只想找个地方躺下喘口气。
肺部火辣辣地疼,每一次呼吸都有种反胃的感觉,双腿止不住地颤抖,口水也黏糊糊地,干燥不已。
一口气爬24层楼,还是用跑的速度,比千米考试还要累人。
现在是下午六点,正是天黑前最闷热的时间,天台上,夕阳分外灼人,地面滚烫如铁板,周围的大型中央空调压缩机出风口,不停掀起热浪。
真是地狱啊,林霏雨心想,这个时候,本该在空调很足的社区图书馆,安安心心地刷一套理综测试题。
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?自己要遭这种罪?
不该答应周老师?可竞赛班的名额如此宝贵,不可能舍弃。
答应了,但不来?做人基本的诚信不能舍弃,他虽然只顾学习,可已经答应的事,怎么也得做?
不该走进房间?不该靠近杨若邻?不该拿啤酒浇她?
思考再三,果然这并不是自己的问题吧!
出错的环节是杨若邻,有病的是她,自己一个没有任何过错的人,为什么要跟条败犬一样,被这种不良追着跑?!
杨若邻到底是女孩,步伐比林霏雨小了很多,没办法一步跨三级阶梯,迟了两分钟才追上来。
如果说林霏雨是求生欲驱使的话,那杨若邻只能说是毅力惊人,愣是足足追满了24层楼。
她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,捂着胸腹,半弓着身子,不住地喘着粗气,断断续续地道【好小子……跑……跑马拉松呢……属……属狗的吗?TMD……那么……那么能跑!】
【你……不……不也是一样……要打一架……打一架的话……我奉陪到底!】
一肚子憋屈的林霏雨有种豁出去的决心,他取下书包挡在身前,强打起精神道。
杨若邻笑了起来【看你这样子就是个无趣的三好学生……从来……从来没打过架吧?一点狠劲都看不到,怂得像个鹌鹑。】
林霏雨的确没和人打过架,小时候的疯闹,无非是孩童的玩笑,这样拉开架势,正儿八经地干一架,还真是人生经历的盲区。
他的战场是学习,干嘛要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啊……
杨若邻无论是把玩酒瓶的动作,还是那爷们般充满气势的走路姿势,貌似都坐实了她不良少女的身份,看林霏雨的眼神,就像看一个被扒光衣服的小姑娘。
【你跑啊……不是很能跑吗?敢浇本小姐的人,你还是头一个,再跑啊!这儿可没什么人能救你哦~嘿嘿嘿嘿~】
总觉得两人的性别搞错了,这剧本应该调换过来才对啊……
就在林霏雨卯足了劲,准备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时,杨若邻却先跪倒在地。
她一口气喘了大半天,到最后竟然累得呕吐了起来。
吐出来的也全都是水,米粒都没见几颗,像是把胃吐干净后,杨若邻面色苍白地跌坐在地,嘴唇都有些发白,整个人霎时间就没了血气。
气势汹汹的不良少女,一秒变病弱女孩。
林霏雨不敢贸然靠近,忍着恶心看了下她的呕吐物后,好奇道【你多久没正经吃东西了?】
【你管我……给我过来,让我砸碎你的脑袋!】杨若邻还不忘逞强,挥舞酒瓶道。
【你这家伙……没吃东西,还跑那么多层楼,低血糖了吧……】
【低血糖也能揍趴你这种软蛋男!】
【低血糖严重的话会死人的……你最好回去再喝点可乐……喂?喂!喂!喂喂喂!】
杨若邻眼睛一闭,居然真晕了过去。
林霏雨赶紧冲了过去,讨厌归讨厌,麻烦归麻烦,这姑娘若是长时间没吃东西,又如此剧烈运动的话,低血糖真有可能要了她的命。
可就在他俯下身,想确认一下时,杨若邻忽然睁开了眼睛。
她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,一手抓住林霏雨的手腕,另一只手握紧拳头,结结实实地揍在林霏雨的脸上。
【敢浇老娘,找揍呢你!哈哈哈哈……哈哈……哈……】
笑声断断续续,到最后没了声。
这次,她是真晕了。
有气无力的杨若邻,这一拳没多大力道,更像是摸了他一把。
被揍了一拳的林霏雨,心里是百感交集,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心里的艹蛋。
来送笔记,当雷锋的他,被莫名其妙浇了一脑袋可乐,被莫名其妙追了24层楼,又莫名其妙被揍了一拳。
而现在,他还得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,再背回3401房。
千言万语,汇成一句言简意赅的话,说给了杨若邻的老哥听。
【你妹妹TMD神经病吧!!!!!!!!!!!!!】
林霏雨瘫倒在3401的沙发上,气呼呼地道。
杨若邻确实一天一夜没吃东西,低血糖导致了昏迷,但好在她身体素质不错,貌似没有大碍,吃了点汤圆后,已经睡了过去。
她的呼吸慢慢平稳,长长的睫毛,随着呼吸,轻轻拂动着,那一大捧染成金色的头发,像一条毛毯,围绕在蜷缩成一团的女孩身边,安静柔弱地像只真正的松鼠。
林霏雨看得有些出神,老实的时候,还真是个……
【真是个漂亮的女孩,你觉得呢?】杨远安仿佛有着读心的能力,总是能猜到林霏雨的想法。
【嗯。】林霏雨点了点头。
他是个很直率的人,或者说,是因为怕麻烦,所以才直率。
杨远安这次没有再拿啤酒,而是递给他一杯热水,和自己的干净衬衣道【先穿我的衣服吧,别着凉了,你的制服,我会让若邻洗干净的。】
【不用了,我自己带回去洗,来取衣服很麻烦,会浪费学习的时间】
【哈哈哈哈,林同学你真有趣诶!】杨远安又开始大笑了起来。
【是吗,高中后,大家都说我变得无趣了……其实很正常,学习本来就无趣,无趣应该是好学生引以为傲的标签才对】
【嗯……那这么看,若邻就是标准的坏学生了,因为她很有趣,明明生了张秀气精致的脸蛋,却总是咋咋呼呼,惹是生非,把自己弄得花花绿绿,挺萌的吧,嘿嘿。】
杨远安宠溺地摸了摸妹妹的脑袋道。
【呵呵。】林霏雨没兴趣辩驳,这对兄妹都不怎么正常,只能说,哥哥稍微接近正常人类一点。
杨远安把散落一地的笔记本也收拾了起来道【笔记,我也会让若邻帮你重新抄一遍,今天的事,麻烦你不要告诉学校,要是校方知道她又闯祸,周叔叔也保不住她。当哥哥的,还是希望她能回学校去。】
【所以,她到底犯了什么事,没进校就停课一个月?】
【打人】
【不会是用酒瓶砸的吧?】林霏雨吐槽道。
【哈哈哈哈哈!虽然若邻的确用酒瓶砸过人,但还是没有在学校干过,放心放心。】
林霏雨只觉得脑门隐隐作痛,敢情这家伙真的干得出来酒瓶砸人这样的事?!如果今天自己没跑掉,那岂不是……
杨远安继续道【就是单纯地用拳头揍人而已,只不过这种事一般发生在男生那边,身为女孩的若邻,很爷们地一套组合拳揍飞了另外一个女生,影响过于恶劣,才被直接停课的。】
女孩打架,无非扯头发,互扇耳光,踹几脚吧?直接抡起拳头招呼上去,林霏雨想象一下那个画面,居然莫名有些帅气……
还真是个硬核不良少女,并不是花架子呢。
【为了什么揍人?】林霏雨问。
【被揍的是她初中时候的同学,据说嘲笑她的银猫发饰太幼齿,在高中强行装清纯之类的话吧,我也不太懂。】杨远安无奈道。
林霏雨听到着,心里忽然一紧。
太过专注学习,总是会忽略身边很多人,很多事。
哪怕是最近才见过的人,也很快就会遗忘。
但,银色的小猫发饰,这个特殊的物件,却唤起了一段颇有几分趣味的记忆。
今天,似乎并不是他和杨若邻的初遇。
在入校报名那天,他就见过杨若邻了。
那时候她还没去染发,也没做美甲,老老实实地穿着制服裙,长发还是漆黑如夜的,所以今天他才没想起来。
在校门外的大榕树下,清新素雅,素面朝天的杨若邻,叫住了正好经过的林霏雨。
【喂,那个高个子,过来让我骑一下。】她很随意地,对陌生人说着相当令人误解的话。
林霏雨把视线从单词本中挪开,瞥了眼这个奇怪的少女道【什么意思?】
她指了指树梢上一支银色的发卡道【我的发卡是一只银色的猫,我想看看它能不能跃到最高点,因为我跳不到那么高,希望它可以。
【看样子,它成功了,恭喜恭喜】林霏雨棒读一般地说了句,就又自顾自地走开了。
杨若邻又喊道【我取不下来了,你过来架我下。】
要说这对于一个健全的高中男生来言,把杨若邻制服裙下细瘦白皙的双腿架在脖子上,怎么看都是福利吧?
但林霏雨心中毫无波动,甚至有些不耐烦。
他走过去一脚踹在树干上,银色的小猫发卡从树梢跌落,接住后,抛给了杨若邻,就默默走掉,继续看他的单词本。
【奇怪的女人,莫名其妙】当时的林霏雨,就在心里如此评价道。
这才是两人真正的初遇,说不清是文艺还是无厘头,可杨若邻缺失发卡的头发,在夏末的暖风中拂动,散为一团云彩,美得惊心动魄。
那时候的林霏雨并未多看她几眼,第一时间,也没想到,这个金毛不良,会是当时那个有些奇怪的女孩,却相当清新靓丽的女孩。
当然,脑回路清奇这一点,倒是一模一样。
林霏雨试着问【就因为这个,就能挥拳揍人吗?而且,看处罚力度,应该下手不轻】
杨远安耸了耸肩【没人知道,若邻大多时候都说些没心没肺的废话,真正的心里话,很少提起。连我也越来越不清楚她在想什么了,只知道她讨厌学校,讨厌同学,喜欢躲在游戏里。哈哈哈哈,或许我这当哥哥的,还没她游戏里的好友更了解真实的她呢。】
【星创?】林霏雨问道。
他浇杨若邻啤酒时,有看到对方的电脑画面。
她的确在玩《星际创战》,而且看操作,相当犀利娴熟,那高速穿插于火力网中,模仿新王“无双”莽夫打法的红色机体,莫名有些眼熟……
【你也玩星创?我试着从游戏角度去接近她,但是这游戏,跟设计图纸一般复杂的机体组装,还得同时兼顾COST消耗,操作更是超过了二十个键位,对我这种随性之人,简直是折磨,你呢?】
【没……已经不玩了……时间不早了,我该去买菜做饭,老爹还在家等着呢。】
没错,杨若邻的故事也好,曾经在星创中的故事也好,都和他无关。
无论什么东西,都不能妨碍她学习!林霏雨在心里这样认定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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